竖月

Safe in the cell, kiss and tell, my Clarice.

#德赫/ 66号 公路旅行AU

Limited Gentleness解禁

公路旅行au

感谢元宵w!


01

“不是吧!”格兰杰在我身边大叫。

第五十一次尝试也失败了,我不知是该庆祝还是惋惜,如果进入壁炉的是我,虽然我会被残忍地分体,但好歹我不用忍受和格兰杰共处一室。飞路网的大规模崩溃已经持续整整一个星期,连门钥匙和移影换形也被波及。我们只是被派来抓捕一个跨国罪犯,却在美国整整公费出差了七天。我的同事安德鲁试图使用尚未维修好的壁炉,结果他掉在炉膛里的半条手臂把一整个办公室的人吓得够呛。说真的,谁知道连飞路网也能发生分体呢。

“所以,”莱斯利腆着笑脸,我对他只能报以百分之一万的同情,“能不能拜托你把马尔福送到洛杉矶。”

“我?”简直就像五十只曼德拉草刚刚被拔出花盆。莱斯利的瞳孔震颤了一下,然而他还是不得不继续下去:“没错,只能是你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曼德拉草的尖叫会导致精神失常甚至死亡,我默念着,大义凌然地为莱斯利接下了之后的话:“第一,你需要搭乘飞机去纽约。第二,我没有麻瓜护照。第三,由于第二条,我需要到洛杉矶使用门钥匙返回伦敦。第四,只有你会驾驶麻瓜汽车。”

我猜她在结束我(以及莱斯利)的生命和一份有意义的魔法部工作间权衡了一下。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,那是最接近“随你们吧”的答案,莱斯利几乎喜极而泣。我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,而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,似乎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。

和格兰杰困在一辆车里,一直开到洛杉矶,乘坐麻瓜汽车,一切都按照麻瓜的生活方式。没错,或许我对莱斯利的同情还太早了些。

 

02

“嘿格兰杰,”我卷起地图捅捅她,“我们中午吃什么?”

她不打算理我,可我一向知道怎么烦她。“马尔福!”她指着我,眼睛仍然盯着公路。不管怎样,至少我对她的驾驶技术有信心。

“我们中午吃什么?”

她一把将地图从我手里扯走。“你该帮我看着地图的!”

“反正没有岔路。”

“如果你仔细看的话,”她嗤笑一声,“就会意识到我们正朝着一家快餐店行驶。”

“快餐店?我——”她这次指着我的鼻子,一下堵住了我的话头。“马尔福先生,”她说,眼睛不再盯着路面,“我友善地建议你别要求太多。”

 

03

我们就是这样开始公路旅行的,不过最初,我更愿意称它为阿兹卡班之旅。第一天我们一直在吵架,而到了第三天,我们已经能做到一言不发。话说得太多就得喝水,而我们正在横穿沙漠与荒原,水很珍贵,每个厕所的距离也不近。

公路上用人迹罕至都是恭维。大多数时候,我们的伙伴只有尘土和匆匆穿过马路的风滚草。前端的公路因为热浪而变形,我便把那个叫空调的玩意儿调得再冷一些。我把它称作麻瓜奇迹,对格兰杰来说,这也许是件很好笑的事情,第一次听见时,她需要用头撞方向盘才能冷静下来。我真该惜字如金,因为之后,任何只要是能让我的眼睛微微瞪大的东西,她都会用这四个字来嘲笑我。我并没有感到那么被冒犯,但我依旧按照她的愿望,露出恼怒或是无语的表情,她会因为这个露出一天中难得的笑容。像是伊利诺伊的日出,我想。

哦梅林,德拉科,你真的没救了。我放下手里的汉堡,试图打掉自己脸上浮起的无意义傻笑。

“我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,”她嘟哝着,“为什么莱斯利一定让我送你去  。”

“你知道你不能赢每一场战斗吧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想顶她一句,从霍格沃茨开始,我永远在反驳她,和早上喝茶一样,这是个好习惯。

她使劲拍了下方向盘,我们的汽车受惊似的长叫一声,那就是她对我的警告了。而那天我宛如上了瘾,迫不及待地再接上一句:“有时候你得学着接受失败。”

“就像我,本来想着在魔法部改头换面,结果和你每天在这鬼地方赶路。”

她似乎真的生起了气。我很熟悉,因为她对我的怒火从来都是真刀实枪,如果认真的算起来,她的两个朋友见她发火的次数都没我多。我不知道该做什么,即使我已经对她的怒容习以为常,但我从来没解决过任何一次问题。我们只是积攒怒火,等下次的爆发和唇枪舌剑,循环往复。我也希望她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,这只是我的应对机制。说点俏皮话吧,我的大脑下令,我的舌头就会接着说出点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东西。

她接下来的每个动作都用力极了,我祈祷那是她在克制,忍着不去揍我。在得来速,她差点把汉堡砸在我的脸上。到了汽车旅馆,她终于不得不和我说话。“晚安,”她扔下这句,甩上房门。她有时候真是固执得令人头痛。

我伸手叩叩房门:“格兰杰。”

没动静。

“格兰杰我得睡觉。”

“自己开个房去吧!”

“你知道我没有证件。”

我叹了口气。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姑娘,她的好胜心强得令人害怕。她想赢,她想赢得每一个赌约,如果我和她打赌她不能搬走阿尔卑斯山,这山第二天绝不会在它原来的位置上。和她讲话需要技巧,你得把目的藏在身后,语气带点轻蔑,带点挑衅,慢慢地沉下鱼钩。这是一项有技术含量的活,但作为一名斯莱特林和马尔福,在老鼠夹上放好奶酪是我们的必修课。

我提高音量:“格兰杰,我这样会吵醒别人的。”

“那不关我的事!”

“你不怕我给别人添麻烦吗?”

里面沉默了半晌,最后门锁喀嗒一声打开。我推门进去,看见她怒容满面地倒在床上,又立刻直起身子,指着我发出指令:“闭嘴,睡觉。”

我抖开毯子,重新躺回沙发上。

“今天的事,请你不要太在意。”我宁愿维护我们先前虚假的和平,为了接下来行程的舒适,我让了步,“我很高兴和你一起公路旅行。就像在取款机取钱那样令我高兴。”

她翻身朝我砸了个靠垫。我把它塞到脑后。

整座汽车旅馆都安静极了,只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嗡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。只要有任何动作,这张沙发的弹簧就会痛苦地呻吟几下。百叶窗毫无用处,月光透过缝隙打在我这侧,我不想闭上眼睛,也不太想要进入梦乡。

我转过身去看格兰杰,她背对着我,侧影微微起伏,不知怎的,那让我感到安心。即使我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国度,身边充满麻瓜和他们莫测的科技,我却觉得无比踏实。就像是上车得先开锁,结账时得付小费,还有格兰杰,她是个令人安心的同伴。

或许有一天我该学学怎么驾驶汽车,那是我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
 

04

难得地,我们达成无言的默契,几乎没人碰过自己的魔杖。大多数时候,格兰杰听着车载广播,几乎无意识地沿着笔直的公路开下去。我坐在副驾驶上,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,把地图盖在脸上,倒头大睡。等到暂时休息时,格兰杰会打开她那边的车门,站在副驾驶侧轻轻敲我的窗户,我把地图拿开,眼睛仍然闭着,倒在椅子上,以一种极不优雅的姿势下车。有一次我睡得太迷糊,以至于没来得及抓住座椅,一头栽了下去,和密苏里州的沙地来了亲密接触。那是难得会用到魔杖的时候。我们藏在车身后,格兰杰小声地念动魔咒,而我用她在超市买来的一包速冻豌豆捂住额头,骂骂咧咧。

我们一直沿着66号公路开下去,决绝地就像是当初逃亡至加州的居民。格兰杰把手搭在车窗上,任由穿过荒地的野风吹乱她的头发。我偶尔会用力吸一口冰茶,或是叼着一根早已软掉的薯条。美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,把她的双颊晒得微微泛红。我们一路开下去,仿佛刚踏上美洲的哥伦布,尽情地用眼睛去开掘任何目力可及之处。收音机里放着我不认识的乡村歌手,偶尔是新闻报道。我研究着怎样让它的音量变大,格兰杰瞥了我一眼,伸手去转那个黑色旋钮。麻瓜技术,它让我看起来就像个白痴,我满腹牢骚,靠在车窗上,又立刻被正在播放的脱口秀吸引去注意力。终点不是洛杉矶,更不是魔法部,我们只想一路开下去,像邦尼和克莱德那样,没那么过激,但我们的确很想撞飞那些冗长的会议报告和死板的上司。

 

05

小餐馆的主人是一对意大利夫妇。“英国人!”当我们开口点单,他们就拍着手掌高呼起来。主人告诉我们,他和妻子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在打赌。因为赌赢的缘故,主人愉快极了,他哼着那不勒斯小调,为我们端上意式奶油饺,又送给我们当天的特色饮料。我用蹩脚的意语向他道谢。

“我不知道你还会说意大利语。”赫敏用叉子卷起面条。

“我不会,那只是我在罗马学到的,用来应付的常用词汇。Je ne parle que français, mademoiselle(我只会说法语,小姐)。”

“Votre français est aussi mauvais que votre italien(你的法语就和你的意语一样烂)。”

“霍格沃茨没有法国人,所以没人和我比较。”我耸耸肩。

“霍格沃茨没有,但布斯巴顿有。”她咬着叉子,“而且是美丽的法国人。”

“芙蓉德拉库尔不符合我对美人的定义。”

“你的定义是?”

我没有说话,迅速瞥了她一眼。她用手托起下巴,试图藏住溢出的自得微笑。

晚餐结束,她教我怎么计算小费,招呼服务员拿走账单,我第一次递给别人麻瓜货币。那感觉很怪,即便麻瓜硬币和加隆没什么两样。店主邀请我们打烊后留下参加他们的派对。这个聚会没有主题,他似乎在庆祝一切。我在那里尝到了龙舌兰,金汤力,还有麻瓜们的威士忌。意大利人在牌桌上向我招手,我只能告诉他们我连桥牌都不会打,毕竟我总不可能告诉他们,我所掌握的扑克上印满了梅林和其他能凭空变出茶杯的人,哦,它们甚至能自己漂浮起来。老板和他的朋友们夸张地叫喊起来,质疑了我的英国人身份,随即把我们摁到桌旁,试图教会我们德州扑克。格兰杰依旧学得很快,她大杀四方,我的脸上也被立刻贴满了条子。还有酒,没错,还有更多的酒,一开始我们还在计数,而在赫敏不小心“碰碎”一瓶啤酒之后,我就意识到只是我想把酒精灌进喉咙而已。

“魔法部不会给你报销的。”她毫不客气地把我塞进车厢。我靠着她,道路两边的景色正在天旋地转。

“我们根本没花钱。”我试图用手遮住车窗,即使是最微弱的光,也让我的头疼得像是住进了一大堆皮皮鬼。

“别挡住我看后视镜!”她打掉我的手,“酒鬼,你真是醉的不轻。”

我伸手拿掉她头发上的遗留的一张彩色纸条。“或许吧。”她故作凶狠地瞪着我,最终我们都爆发出大笑。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,就像今天本没有什么可庆祝的事。但我们都知道,这样的肆意已经离开了我们的生活太久。如果有人问起来,我会用点“魔法部工作压力太大”之类的借口,事实上,时间线得被推到五年级。想到这样的悲惨现实,我就为今晚的放纵找到了理由。

我看着她,我们已经驶上公路,她的面庞被车前灯微微照亮。我足够敏感,也可能因为我实在太醉,今晚总有点什么不一样。或许赫敏足够聪明,也能发现这一点。要找到答案,只需要点小小的实验。

“你真漂亮,”我张开嘴,酒精帮助我的大脑完成了剩下来的话。她瞪大眼睛,吃惊地望着我。

“你真聪明,”我继续说下去,打结的舌根让我听起来像是正在胡言乱语。愉悦的红色染上她的耳根,我知道那不是因为她今天喝下的一杯鸡尾酒。“德拉科,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。我一定灌了太多的威士忌,因为我现在头晕目眩。“你真是喝醉了,”她放下一只手,好吧,这时候谁都知道该干什么。我低头想要去牵她,葡萄藤木的魔杖尖却立刻抵住了我的前额。

“我以为我们不能...”

“快快复苏!”显然她的语速比我快得多。清醒咒从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咒语,尤其是在你本来就很清醒的状态下。我哀嚎一声,捂住剧痛的脑袋:“你这邪恶的女巫!”

“不用谢。”她把魔杖放回手刹旁,愉悦得像是中了五百万美元的彩票。

 

06

“天啊!”我被她惊醒,一时不知是该拿魔杖还是抄起车里放着的棒球棍。

没有骑马的劫匪(格兰杰告诉我早就没有这种人了),没有爆胎,她直直地盯着挡风玻璃,我观看半天,终于忍不住发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看!”我探出脑袋,外面除了星星就是山,我确信那里没什么值得惊呼,甚至差点吓死你同伴的东西,而显而易见,对于格兰杰来说不是这样。她靠边停车了。

车甚至没有停稳,她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。我看着她仰着脑袋,痴痴地盯着天空。

我不想抬头,星星在我的头顶上徒劳地闪烁,我却只有一个观测对象。她微张着嘴,两手托着脸颊,完全是一种美式夸张的姿态。看还不足够,她伸开手臂,毫无乐感地、旁若无人地跳起了舞,样子可笑至极。这里没有乐队,没有灯光,甚至没有像样的地板。她宛如一个疯子。而我或许也算不上一个正常的好人。我走上前,轻轻点她的肩膀,这样突如其来的邀约明显让她愣住了,但赫敏格兰杰的特长之一就是处变不惊。她握住我的手,我躬身,她屈膝,我们就这样在星空下起舞。这场景总让我想起麦格和韦斯莱跳舞的样子,格兰杰不擅长这个,我则过于擅长。我环住她的腰,努力使她跟上我的节奏,避免不必要的人身伤害。我们俩都穿着牛仔裤,因此当我高高将她举起时,没有裙摆流转之类的梦幻场景。她紧紧勾住我的脖子,笑个不停,声音滚烫地落在我肩胛的裸露的皮肤上。当我仰头望向她时,我看见星光倾泻而下。华尔兹变成了不知名的舞种,我从老师变成学生,像韦斯莱那样,尴尬地跟在她身后。她拉起我的手,在我身边灵活地穿行,我是她可有可无的舞伴,而她是这片天空下最耀眼的一点。洛基山脉沉默地伏在地平线处,不计其数的星星正从它背后升起。她垫着脚尖,尽兴起舞,而我是她唯一的观众。只有在这样的时候,我想,只有在这样无人的时候,我们才会扔掉一切束缚。她不是声名斐然的战争英雄,我也不需要借助蹩脚的反话才能和她交流。站在星空下的人只想跳舞。赫敏一直转到眼冒金星,一屁股倒在地上。她可以说是跳得心满意足,脸上泛起红晕,几粒雀斑清晰可见。我担心地上夜行的昆虫,试图牵她起来。她头晕眼花,只能勉强倚在我的身上。我把她带到车前,让她靠着车前盖。

“多美啊,”她说,“麻瓜会用天文望远镜来观测它们。”

“我不知道麻瓜也盛行观星。”

“吉普赛人利用星星来预测未来,水手利用星星辨明方向,诗人利用星星写下诗句。”她用手指连起它们,“看见北极星,你就知道该走哪里才能到家。”

她充满知识的模样令我目眩神迷。她了解麻瓜,也了解魔法世界,我很想明白她的脑袋究竟是怎么装下这样多知识的。她太过不同寻常,如果让我挑个比喻,那她就是那间小酒吧里的迪斯科灯球。她向我解释它的工作原理,给我科普了迪斯科在美国的发展历程,甚至让我明白了迪斯科和巫师文化的内在联系。从前我用“万事通”这个名号嘲笑她时,或许没想到现在我会如此自惭形秽。如果可以,我会出钱打一顶刻着这个名号的王冠,给她戴在头上,让她像位图书馆的女王。

我看着她的侧脸,听着自己的心沉沉跳动,突然察觉到想要吻她的念头。

 

07

魔法部没有人联系我们,我们看起来更像是偷来了这个“假期”。她戴着一副加油站买的廉价墨镜,围巾掩住大半张脸,像是西部片里的什么大人物。感谢加油站和旅馆里的小电视,我已经磕磕绊绊地看完了三四整部西部公路片。她擅长每件事,包括开车。我们在路上很少用语言交流,有时我吸汽水的声音太响,她会直接伸手过来,一言不发地捏扁我的纸杯。她偶尔会和我讲解路上的指示牌,但这段路实在太过荒凉,几乎没过多远,我已经分得清什么是告知方向,什么是距离指示。这段时间我关于麻瓜的知识突飞猛进,或许我在霍格沃茨的七年都没有掌握过如此多的麻瓜知识。他们是肮脏的,低劣的,那是十八岁以前在我脑海的唯一念头。即使是十八岁后,我被强制参加麻瓜文化学习课程,也只是囫囵学了大概。事到如今,我不得不有所改观。谁能说能发明出空调和西部电影的人是愚蠢无知的呢?

格兰杰停下车,我从她手里接过纸币,递给给我们加油的姑娘。她对我笑笑,伸手接过。她的手指沾着汽油和尘土,我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起来,我曾经见过一双相似的手。

我逃回了车上。冷气直直打在我的身上,使我如坠冰窟。

格兰杰推开车门,她把包放到后座,疑惑地问我:“你没事吧?”

我当然不会回答她,甚至我自己也无法给出这个答案。我不是第一次接触麻瓜,但从前,他们的手都干干净净。只有加油站的这个女孩,使我再次嗅到禁林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。

那个研究麻瓜的教授,我很少见到她。她总是淹没在人群里,即使在礼堂,她也很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但每当午夜,我会想起她。她的手上沾着泥土和血,苍白冰冷,毫无生气地垂在我的面前。她的尸体从庄园中的长桌上飘过,我的父母和我曾在那张桌上交换礼物,共享佳肴。

我不愿意格兰杰看见我的样子。但她仍然执着地扳过我的肩膀,即便我已经尽力转向车窗。于是我苍白得恐怖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她的眼前。

“你没事吧?”很明显,这吓到了她。我点点头:“还好。”

她没有买账,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。她发动了汽车,而我试图把自己塞进座椅的缝隙间。

我们一路上都很沉默,沉默是我们的常态,但这样的无言确可以算是不正常。我们不再是熟稔地闭上嘴,在心里鄙视对方,而是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这样的安静,那真让人尴尬。

格兰杰从来善于打破让她不舒服的局面,我想这是格兰芬多的通病,如果他们看不顺眼,就一定要做出改变。她向右调转方向,靠边停车,闪烁的警示灯光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,我才意识到边上的植物不在倒退。

“怎么了?”我说。

“马尔福,”她不再称呼我的教名,突如其来的倒退使我感到不安。“如果接触麻瓜真的让你这么不适,我会尽量开快一点,尽量让你不接受这样的折磨太久。”她攥住方向盘,指节泛白。她并不看向我,而是目视前方,但那些鄙视和羞恼已经写在了她发红的耳廓和每一根炸开的发丝上。我无由地也感到愤怒,不良的情绪总是最恶性的传染病毒。我知道她误会了,但赌气似的,我不想解释,而是回了句“谢谢”。话一出口,我就后悔,希望能立刻收回它,和我的舌头一起嚼碎吞下。“我以为你变了,我真是白痴。”她条件反射一般地踩下刹车,我被惯性拉向靠背,猛得向前冲去。

直到下一个汽车旅馆,我们都没再进行任何交流,哪怕在餐厅,我们也连眼神接触都没有。服务员用一种了然的眼神记下了我们要的食物。她登记好,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,我想如果不是我得和她呆一个房间,她一定会把门摔在我的鼻子上。

我还在懊悔,但我想或许我做得对。我们都太过沉迷这场旅行,完全忘记十几天后我们还得回到魔法部。那时候我们该如何面对彼此呢,毕竟那里不是开车就能到的地方。

 

08

麻瓜研究的教授漂浮在那张黑色的餐桌上,妈妈在战后已经彻底摧毁并重建了那个房间,我不知道为什么它还会出现在那里,和那个教授一起。我坐在属于我的位置,是整个房间内唯一正在呼吸的事物。寒意从这间房间的每道裂缝渗出,像流动的水银,将我钉死在这张椅子上。她开始朝这里飘来,我如同中了石化咒,甚至无法转动自己的眼球。在我奋力挣扎时,她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。她像一团朦胧模糊的雾气,只有她的手,清晰可见,沾满了泥土和血。泥土可能来自禁林,血也许是因为贝拉,因为伏地魔,也许因为我。像是窗帘一下被拉开,我眼前一亮,又回到了那个加油站,我负责递出这些麻瓜货币,一只手接过去,我抬起头,她正在对我微笑。我想起来了,她叫布巴吉。我试图收手,但她的力气出奇的大。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,她示意我低头,纳吉尼正沿着她的手臂前行,我皮肤上的标记因为它的经过变得滚烫。在慌乱和迷惑中,我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。

“德拉科!”遥远的地方有女声传来。我昏昏沉沉,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我张着嘴,许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喊得或许有点大声。

“德拉科!”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脸颊。“你还好吗?”手的主人说,我把它拉下来,反复查看着。它很漂亮,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,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有着魔杖留下的老茧。没有泥土,没有血污。我把它贴在我的额头,那里传来的温度提醒着我她真真切切的存在。我终于安心地松懈下来。那令我想起,我曾经有多么恐惧,害怕这双手垂在我的面前。

“你还好吗?”她没有把手收回去。我摇摇头。“对不起,”我说,几乎没有意识到有冰冷的液体正划过我的面颊。毫无来由,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。我没有愧疚感,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。但我无法停下,好像那是我的安全词,我的万咒皆终,我从这一切中逃脱的唯一方法。

“嘘,”她抹掉我的泪水,轻轻拥抱住了我。她闻起来像一蓬盛开的玫瑰。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结果先前压下的抽泣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怪声。她的肩膀抽动,我的脸腾一下红了。“闭嘴。”

“好的,不过我真的得问一句,这和白天那件事有关吗?”

我摇摇头,她嗤笑一声,拍拍我的脑袋。“我明白了,”她说,她总是明白一切。我们不再说话,沉默再次降临,而这次它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。
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格兰杰坐在地毯上,靠着我这一头睡着了。昨夜的记忆涌上来的一瞬间,我向梅林祈祷他能让我原地灰飞烟灭。我闭上眼睛,借此来逃避面对现实。我的身侧窸窣了几下,她肯定醒了。我希望她能离开,和我一样假装无事发生,当然,理所应当的,她从不按照我的希望行事。我绝望地转过头去,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。“早上好,”我说。

“早上好,”她回答,没有离开的意思。我只能一根根数着她的睫毛,等待她再次开口。

“你还好吗?”

我没办法再装下去了,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。“很好。”我尽量回答得短些。“好极了,”她揉揉我的头发,那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七岁的男孩。

“赫敏,关于昨晚...”我坐起身。

“我知道,这没关系,”她说,“战后我经常做这样的梦。”

“也会有人来安慰你吗?”我迟疑着开口。

“一开始是罗恩,有时候也会是金妮,不过是的,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。”

我无话可说。我希望找到最合适的方法安慰她,但我无法站在同情者的角度去道貌岸然地对她说这些,归根结底,她的大部分痛苦来源于我曾经选择效忠的人,我的姨妈,我的家人,以及我。“对不起。”这一次它有了理由。

“都过去了,德拉科。”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露出一点脆弱的痕迹。这已经足够坚强了,毕竟昨天晚上形象尽失地崩溃大哭的人是我。我俯下身,贴住她的额头。她想要抽身离开,我立即捉住了她的手。她不再有动作,默默握紧了我。我闭上眼睛,感受着我们的呼吸渐趋一致。

一切都沉寂下来。在窗外,整个美国都在苏醒。在这个狭窄的汽车旅馆里,我们都在试图逃离过去。

 

09

我希望这条路永远延伸下去,我也希望她能多少也有一点这样的想法,我曾经想过扎破轮胎,或是扔掉她的钥匙,但除非我们一头扎进太平洋,否则我们总会停在哪个地方。我需要门钥匙回到魔法部,而她需要搭飞机去纽约。在第十二天,我们停在了洛杉矶办事处的门前。

我重新认识了麻瓜,我学到了从前令我嗤之以鼻的技术,可如果我的横线上只能填一道答案,我只知道,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。是青春期的春梦死灰复燃,在干燥的中部荒原,一把火将我吞没。我无法解释我现在的状态,我羞于开口吐露任何线索,但一吐而快的欲望几乎将我撑得爆炸。我们总是在争吵,忍受愤怒,曾经遭受的痛苦使我们遍体鳞伤,但假使只需要一个结论,像是66号公路径直通向加利福尼亚,那只能是我每天都在爱她。

“你真蠢,其实你早就可以随便把我扔在哪个机场了。”我故作轻松,没话找话。

“首先,你没麻瓜的护照,再说了,谁能忍受你,把你平安带到这里呢,”她歪着头看我,“蠢蛋。”我很高兴她没把我的玩笑话当真。

“我得走了,”我说,压制住朝她张开双臂的冲动。

“祝你好运,”她冲我扬起微笑,我能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闪发光。我叹了口气,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之前徒劳的想法。我环住她,把鼻尖埋进她的格子衬衫。她穿着这件衣服开过俄克拉荷马州,和小贩讲价,她挽起袖子,用红色铅笔画过最普通的麻瓜地图,我曾因为它们不会动起来而感到惊诧。我闭上眼睛,努力描绘着每一块格子,把它当作我们曾经驶过的、美国版图上的格块,将它们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。那是我的魔法地图。

她只僵硬了一瞬,然后也拥抱住了我。我想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也许就是和赫敏格兰杰拥抱。她连做这件事都那么认真。她会用尽全身的力气,直勒到你听见自己的肋骨咯吱作响;她会仰起头,呼出的气息会带起你耳边的碎发;她温暖得像太阳底下的猫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独属我一个人的那种拥抱,但我自私的希望,从没有人享受过。

“谢谢你,”我说,努力令自己听起来真诚,“谢谢你给我展示这个世界,用心的做你自己,不留情面地嘲笑我。”

“我这几天过得很开心,德拉科。”她使劲锤了下我的背,这才放手。我不知道为什么离别变得这样伤感,也许是她泛红的眼圈正在作祟,我们只是短暂分开一段时间,等回到魔法部,我们仍然可以做相互厌恶的魔法部同事。但那仍然让我难以满足,我几乎一刻也不想离开她。一个习惯或许需要一个月来养成,而我寸步不离格兰杰只有十二天。她站在原地,两只手尴尬地放在两边,好像它们原本长在其他地方。再狡猾一次,我想,于是我俯下身吻了她的脸颊。动作很快,但足够我心跳加速,竭尽全力让自己不倒在她的身上。“再见,”我说,甚至不敢回头,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办公室。

梅林的长筒袜啊,我真是个白痴。我抓住那把银梳子,深呼一口气,陷入天旋地转。

 

10

格兰杰没来找我。我一直在等待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,但最后进来的总是些无趣又奇形怪状的魔法部员工。最后一次迎接我期待目光的人是波特,他在憋笑,我看得出来。

“她还在纽约。事情有了变化,她得多呆几天。”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。

“那和我没关系。”

“她给你带了信。”我几乎是从座椅上弹了起来,在意识到对面是谁后,我立刻坐了下来,太晚了,波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。我只能等他笑完,然后威胁要把他变成我壁炉上的摆件。他摘下眼镜,使劲揉着眼睛:“不过她让我告诉你,她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

“她怎么告诉你的?”

“当然是电话,”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,那让我想实现先前的威胁。“好吧,”我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。他翻了个白眼:“听着,我不清楚你们在美国发生了什么,但她绝对不会莫名其妙让我通知你她的近况。”波特整整衣襟站了起来。他最后站在门口,“准备迎接金妮吧,”他意味深长地说,甩下了一句令我一头雾水的话。

 

11

一周后,我在魔法部的大厅里看见了她。她穿着一件厚呢大衣和一双长筒靴,英国的天气从来不太适合短袖衬衫以及牛仔短裤。她望向我时,眼神一下亮了起来,我环顾四周,确认边上没有别人。不得不说,这感觉真是好极了。我快步走向她,不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太过轻盈。

“嗨,”她低下头。

“你能和我来一下吗,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至少得有一个人假装我们是普通同事。

我带她来到大厅角落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小盒子。

她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。“不,”她举起双手,仿佛我正举着一把手枪,“德拉科,不。”
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,”我翻了个白眼,“拜托你先看看里面是什么。”

她打开盒子,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明显放松下来。“谢天谢地,”她说,“不过这是什么?”她把那串钥匙拎了起来,上面还挂着我们购买的、价格与质量严重不符的66号公路纪念钥匙扣。

“这是一辆麻瓜汽车的钥匙,”我已经忍不住喷涌而出的笑意,“完全麻瓜。它不会飞,也不会自己行驶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接下来有个长假,我在想,”我的嗓子像是被湿棉花堵住,因为她已经开始勾起嘴角了,“你愿不愿意和我,呃,用一下这把钥匙呢?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我觉得海登那条线不错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我实在无话可说,索性闭了嘴,用一种诚挚而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她,我知道她从不对这种表情说不。她无奈地摇摇头,然后取出钥匙,把盒子塞回我怀里。

“格兰杰!”她已经穿过了半个大厅。我快跑着追上她,心跳和脚步一样快:“你还没给我回答!”

 

12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就是你们了,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每年都得来一次公路旅行!”德拉科提住两个孩子的衣领,把他们塞进房车,“好了,我已经给你们讲了故事,别再让我听见你们抱怨。”他给他们系上安全带,坐在副驾驶长舒一口气。

“安分下来了?”赫敏看向他。

“好不容易。”他伸了个懒腰。“你想干嘛?”他看着眼前的钥匙。

“轮到你了!”赫敏把钥匙拍到德拉科胸前,挤进副驾驶,“我今天已经当够司机了。”

“好吧,好吧,”德拉科无奈地让座。

“准备好了吗?”他问他的妻子。

“总是。”她得意地笑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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